行走在大地上的艺术家——王克举

2015-11-19

文/水天中

近几年，画家王克举的作品以及他从事艺术的心态和方式，在美术界引起越来越大的兴趣。人们玩味他表现自然景色的油画作品，注视他以山野大地为绘画空间的创作方式——从他那里可以感受到与现今流行的绘画方式不同的一种艺术态度，踏实而自由，执着且满怀激情。我们欣喜地看到他从平凡朴素的山野之间，感受并表现出与以往中外风景画名家不同的，专属于他自己的视觉天地。

在近现代绘画史上，中国本土风景之进入油画作品，经历了多阶段的变化。从清末广东外销画师和宫廷传教士画师作品开始，经过早期留学生的开拓，从外来画家对中国这一文化环境的“他者”的注视，逐渐转向欧洲文化情调与中国传统诗情画意的揉合。当时有一些留学归来的画家，开始在油画中试验中国式的“挥写”。20世纪40年代中国知识界的西迁，极大地扩展了中国画家心目中的自然，中国油画风景变得沉厚起来。1950年代以后，服务于政治意识和建设项目的风景成为中国油画的主导样式，于是风景画图式开始趋于宏大。而在艺术情调上，往往渗有苏俄绘画的气息。20世纪最后20年，是中国油画突飞猛进的阶段，不少擅长描绘自然景色的油画家脱颖而出，他们在追求绘画个性化的过程中，推进中国风景画进入成熟阶段。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给予中国风景以不同的精神内涵，中国风景获得前所未有的丰富性。王克举绘画创作的成就，是在他之前诸多艺术实验的进一步发展。与许多画家不同，主导其艺术创作的不是历史或者当代的观念形态，他不设定某种观念或思想框架来“修理”、“改造”自然景色，而是在现实景物中发现、寻觅和探究自然的生命节奏、旋律和意趣。写生是王克举绘画创作的关键环节，但他不像许多画家行万里路以寻找理想的，适合入画的景物，而是习惯于在各种平凡的景物中发现特殊的情性意趣。

王克举的风景画在质朴的“丘壑”中显出色彩的辉煌，于沉厚的“笔墨”中透出生命的跃动。他不拘泥于“抽象”或“具象”，不在意“传统”还是“当代”，在表现自己的情感和兴致时无所顾忌。但会心者自能感知，他对自然物象和绘画手法并不是无标准的兼容并包，他有自己的行进目的。在观看王克举的作品时，我总会想起中国古代和欧洲现代两位哲人有关人的精神和自然联系的思考。一是中国宋代思想家程颢的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另一个是德国现代思想家海德格尔的话：“大地上的万物，亦即大地整体本身，汇聚于一种交响齐奏之中”。他们的话语并不指向同一个思想目标，但他们的睿智确实可以模拟艺术家的创作心态。这里的关键在于画家对自然，对“大地”的自由而崇敬地投入。当然，在绘画（特别是在写生）不可或缺的选取、组合过程中，画家必然借助形式感觉和艺术积累。但更重要的是画家生命激情和生命节律不受拘束地发挥，映照了自然的构成和节奏，使“大地”在激情和节奏中敞亮。

一个常年行走在北方大地的艺术家，在山野中面对大幅画布，展开内心观照和生命体验，这就是王克举艺术的精神魅力所在。